睁眼，是人情冷暖。
闭眼，是万物本质。
夏日夜晚，柳树边，柳枝随着湖面吹来暖风的伴奏莎莎起舞。
年幼的林墨喜欢坐在小凳子上，听着母亲说起外面的世界，眼神中总是带着光。
母亲告诉林墨。
在山的那边，有无数与他一样的孩子，等到他年满六岁，就能出去与他们一起玩耍嬉闹。这也在林墨幼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。
于是那些年，林墨喜欢一个人坐在木制的窗户前，望着山的那边，然后闭眼畅想着在山那边的美好生活。
在林墨的满心期待下，终于迎来了六岁生日的那天。
清晨五点，天还未完全亮。
屋外传来的哭嚎声将林墨从清梦中惊醒。那声音听上去有些像鬼魂的声音，很是瘆人，这让林墨的睡意瞬间全无，林墨害怕地伸手推醒了睡在一旁的父亲。
“爸，你听，有鬼在叫。”
林墨的父亲却是在半醒的状态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，“能有啥事？你不能自己去看看吗？老子过会还要去上班。”
虽然才六岁，林墨却很懂事。他知道，父亲每日早上六点就要出门，一直忙到天黑才能拖着一副疲惫的身子回家。于是林墨没有说什么，他极其小心地下了床，生怕因此惊扰到了父亲的休息。
三月的清晨，湖面吹过来的风里有些无情，林墨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身子，寻着声音，来到了后院外围。
林墨能够感觉得出来，那声音就在前面。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墙角边缘，纠结了很久才缓缓伸出了脑袋。
林墨看到，那是一个无面的女子，乱糟糟的长发披在面前，使得林墨不能看清她的面容。不过她的身形和林墨的母亲极其相似。
林墨只是愣了一会儿，便被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，因为他看到了那长发之中，一摊红色的血水正止不住地往外流。
林墨的哭声惊到了那个无面女子，她缓缓转过头来，看到伏在墙角哭泣的林墨，用着一种沙哑女人的声音说道。
“小墨啊，别哭啊，妈妈在这里。”
听了那女人的说话声后，林墨哭得更大声了。他能分辨出来那沧桑的声音分明就是自己的母亲。
“小墨啊，不要哭啊，你说过要听妈妈的话，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的。”
林墨哭着哭着，那声音最终变成了一声声的抽泣。
他是个老实孩子，虽然很多道理都不懂，却唯一懂得对于父母言听计从。
林墨一边慢慢靠近着女人，一边抽泣道。
“嗯哼，妈，我听话，哼哼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妈没事，小墨乖，去叫一下爸爸，说妈有话要跟他说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快……快去！”
那女人说完之后又咳出了一口鲜血，将黑色的发丝染得更红了，林墨彻底慌了。
“好，好，妈，我马上就去，我听话，你不要生气。”
林墨拼了命地往家里跑去，那一刻，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距离，林墨却觉得极其遥远。
林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，甚至没有察觉到脚下的小棉鞋已经只剩下了一只。
终于，林墨回到了家里，来到了床前，他一边哭喊着一边拼命地摇晃着父亲的身体。
“呜呜，爸，快去看看妈！”
“呜呜，爸，快起来啊。”
终于，林墨的父亲完全清醒了过来，他望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儿子，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，也顾不得穿鞋了。
“林墨，怎么了？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林墨指着屋外，指着母亲的方向，拼命摇晃着父亲的双臂。
“呜呜，快，快，妈出事了，哼哼，妈叫你，爸你快过去啊！”
林墨的父亲看了眼面前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外面，也顾不得多想，朝着林墨指的方向一路狂奔。
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，林墨放心不下母亲，他再次偷偷跟了上去，躲在墙角之后，听着那边的对话。
“快，咳咳——快弄死我。”
“你疯了吗！”
“我也不想死，可是我好痛苦，帮帮我吧。”
“这么痛苦的话，为什么还要那么做！”
“我没有办法啊，我只能这么做，咳咳——”
“我不可能让你死的，你等着我，你一定要撑住，就算不是为了我，也要为了林墨。”
男人说完了这句话就离开了那里，在拐角处看到了躲在墙边闭着眼睛默默流泪的林墨。
男人停下了脚步，拉住了林墨的肩膀。
“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？”
林墨低下了头，伸手擦干了眼中的泪水。
“林墨，你一定要看住妈，一定要看住啊，等爸爸回来，妈就有救了。”
男人说完骑上了那辆破旧的摩托车，伴随着一声声的轰鸣消失在了山谷的尽头。
林墨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孤独的母亲独自在那里痛苦地哭嚎，瘫软了身子，完全不知该怎么办。他想说些什么安慰母亲，可是他不敢，他害怕母亲像电视里说的那样，只要说完了某一句话，就会永远地离开他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……
终于，女人站起身来，拖着随时都会摔倒的身子朝屋子内走去，林墨见状也想要跟着母亲的身影进去，却被女人厉声阻止了。
“不许进来，无论发生什么！”
“妈——”
“听话啊，墨儿。”
女人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，在得到林墨的点头之后才走进了屋子内，随后关上了房门。
紧接着，屋内传来痛苦的嘶吼声和各种东西的碰撞声。
林墨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，不过他一直蹲在原地，身子蜷缩在一起，捂着耳朵，试图说服自己去看一眼。
可最后，林墨没有迈出那一步，直到整个世界陷入了安静之中。
林墨的眼泪也哭干了，他愣在原处，呆呆地凝望着屋子里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
当林墨的父亲跟随着一辆拖拉机来此的时候。
“你妈呢？”
林墨呆滞了半天，指着屋子的方向。
接着林墨看见父亲和另一个中年男人撞开了木门，几分钟后，两人抬着林墨母亲的身体上了拖拉机。
“林墨，爸爸带妈去看病，马上就会回来，你在家里等着我们回来，哪里也不要去。”
林墨没有说话，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说话的父亲，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。
林墨的父亲离开之后，那一天就再也没有回去了。林墨就这样一直待在原地，没有走动一步。直到第二天，一个陌生人来到了这里，找到了身子已经僵在原地的林墨。
他交给了林墨一颗红色的心形石头。
“这是你父亲交给我们的，他让我转交给你。”
林墨看了眼手中的石头后，抬头望向那个陌生人，“我爸和我妈呢？”
“他们有事去了，去了很远的地方。”
“那我妈现在还好吗？我爸说会治好妈妈的。”
那人愣了一会。
“好，当然好了。”
林墨没有再说什么，他看了眼手中的石头，缓缓闭上了眼睛，感受着冰冷石头带来的温度。
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，那红色的石头亮出了一道微光，照进了林墨的眼中。
只是一瞬间，那光芒又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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